冬日的村庄

2022-12-02
来源:湖南政协新闻网

村庄的冬,是从最后一粒粮食归仓开始的。


鸡鸣狗跳,牛哞羊奔,风吟雨潇,一切都安静下来,隐匿潜藏,像按下了暂停键。田野袒露着光秃秃的身子,静然端坐。忙碌于大地上的农人,也如粮食一样收割归仓,瘫坐在阳光充沛的墙根儿,晾晒一年来遭遇的沟壑泥泞,用闲下来的时光抚慰暗伤。


此时的村庄如简笔画,轮廓分明,色调以灰暗为主,冷冽中透出厚重与安稳。树上、屋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,金黄的黄是唯一亮眼的色彩,在清寒中流溢着温情。日光苍白无力,爬上一粒粒饱满的玉米粒上,孩子似的数来数去,不忍离去。待日头升高,暖暖的阳光也是金黄的黄,似乎沾染了玉米的灵气。


对暖阳的渴求莫过于老人。他们一簇一簇,早晨于西墙跟儿,中午于北墙跟儿,下午又到东墙跟儿,向日葵般始终朝着太阳。他们僵硬的身体,需要阳光烤软,皱纹的沟壑,需要阳光抹平。老人的脚边大抵都卧着一条狗,或者几条狗,通常是老狗。他们把沉淀了一辈子的故事,如老牛反刍,反复咀嚼,智慧如哲人。偌大的村庄,因为这些只会晒太阳也只能晒太阳的老人的存在,涂抹上了缕缕安详。


世间所有的疼,都有对应的止疼药。这不,一场厚厚的雪,如一床松软的棉被,把村庄捂盖得严严实实,包括一切尖锐和棱角。屋子里,农人围炉夜话,烤红薯,烤花生,或者拾掇农具。整个村庄是寂静的,室外的活物,似乎只有炊烟,扭动着身子,徘徊良久,慢慢消散。迟子建说:“炊烟是房屋升起的云朵,是劈柴化成的幽魂。它们经过了火光的历练,又钻过了一段漆黑的烟道后,一旦从烟囱中脱颖而出,就带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,宁静、纯洁、轻盈、飘渺。”农人的魂魄,在身体、屋子、雪的层层掩盖下,于黑暗中积蓄着力量。一旦春雷乍响,冻土渐融,农人便如从烟囱脱颖而出的炊烟,激激荡荡,毛手毛脚,吆喝着耕牛奔赴战场。村庄的冬便结束了。


冬日的村庄,荒凉沉静中有一股蓬勃的力量在暗处滋生,在日升日落中茁壮。在慢节奏中,在慢时光中,似乎什么事也没做,什么事也没发生,却悄悄酝酿了一个灿烂的春天。


文 | 刘天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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