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老者，柳鸣九先生也。

在大学时，就曾读过柳鸣九先生编写的法国文学史料，以及由他翻译的一些法国文学作品，特别是他翻译的加缪的《局外人》，我一读再读。

在改革开放之初，于外国文学研究领域，柳鸣九先生做了两件轰动文化界的大事：一是1978年，他公开批判日丹诺夫极左的文学观点，重新评价西方二十世纪文学，引起很大的社会反响和共鸣。二是1981年，他出版了《萨特研究》一书，对萨特做了全面客观的译介，带动了“萨特热”。

至于柳先生的著作，那可真是“著作等身”了。

但欲亲闻謦欬，却是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，毕竟，柳鸣九先生是大师级人物，这座“山”实在太高，我也只能是“高山仰止”了。

不过，事情总有例外，总有偶然。

“偶然”的事，发生在2015年9月的一天下午，我下课后，正行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。突然，手机响了。

对方是一位女同志，声音极其温软：“我是《文汇报》的编辑，请问您是路来森先生吗？”我回答道：“是的。”对方又说道：“那就好。我们就是想印证一下这个电话，因为柳先生要找您，他从其他渠道联系不上您，就找到我们《文汇报》，您在《文汇报》发过几次文章，我们存有您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。”

我条件反射般地问了一句：“柳先生，哪一位柳先生啊？”对方回答道：“柳鸣九先生，他晚上会亲自打电话联系您。”

挂断电话，我既兴奋，又疑惑。

兴奋的是，柳鸣九先生这样的大师级人物，竟然要给我打电话。疑惑的是，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？他真的会给我打电话吗？

吃过晚饭，我和妻子静静地坐在沙发上，等待着。一边等待，一边心中又忐忑不安。一直等到8点半，手机都没有响。身边的妻子嘟囔：“不是忽悠人吧？人家那么大个人物，会给你这个小老师打电话？”我信念坚定，说道：“不会忽悠人的，正因为是大人物才不会忽悠人呢，况且是《文汇报》联系的？”

果然，刚过9点，我的手机响了。我迅速接通，习惯性地问一句：“您好。”只听对方说道：“我姓柳，是……”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，我就激动地跟了一句：“您是柳老吧？”“哈哈哈哈……什么柳老啊，都是大家抬举。”笑声，爽朗而不放纵，透着一份学养丰厚的深醇。接着，柳老就在电话中问了我的工作情况、写作情况，甚至于家庭情况，虽都是简短几句，但老人家话语舒缓，音质醇厚，处处透着一份年长者对晚辈的关切之情。最后，柳老在电话中说道：“我看到《云南日报》你写的一篇文章，是评价我的《名士风流》一书的，最近海天出版社要出版我的文集，我想把这篇文章收入集子中，想征得你的同意。”我赶紧回答道：“那真是太好了，我太荣幸了，只是我的文章写得不怎么好啊。”柳老那边迅速回答道：“挺好，挺好，挺好的……”

通话大约持续了十多分钟，时间虽短，但这次通话，却成为了我的一次永恒的记忆。

简短的一次通话，让我看到了一位大师为学的认真，感受到了大师为人的谦逊与和蔼。柳先生对我的文章的肯定，也给予我极大的鼓励。

2015年12月，十五卷本的《柳鸣九文集》由深圳海天出版社出版，我的文章《那些人文精英的生命状态》收在第十五卷《推石上山者》上，该卷收录的文章，全是对柳先生及其著作的评论文章，作者大为研究院、研究所、大学教授、报社编辑等人物，而我的文章，却是唯一一篇，由高中语文教师撰写的评论文章。

文 | 路来森